三級警戒期間終於在 CATCHPLAY+ 上補了此部 2019 年討論度非常高的神劇《#核爆家園》,看得驚心動魄,觀賞期間不時想起普利摩李維和其著作,這位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倖存者與見證者,其用盡餘生寫出的一本《滅頂與生還》,那便是對人類史上最大的惡行的自省、思考與總結。誰真正認清了「沉默的共犯」與「平凡的邪惡」為整起歷史悲劇持續創造出多少幫兇?應該解放而遲遲未被解放的,往往是人們的良知。如此概念放在這齣虛實交織卻無比真實的災難作品上,更令人毛骨悚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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▍《核爆家園》:https://bit.ly/3wMTdg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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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一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期上演的巨大悲劇,對猶太人的屠殺滅絕,有其古老根源。反猶太主義並不是二十世紀當代歷史的產物,但是把人送進毒氣室的種種安排,那些理念和行動、主張和棄權、閃閃發亮的眼神和閃爍迴避的眼神、下達並執行的命令、袖手旁觀、偽裝、投機取巧和沉默不言,以及軟弱和歇斯底里,與我們這個時代的思維模式息息相關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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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滅頂與生還》書末收錄的專文〈歷史及其見證〉,一針見血點出悲劇的最大成因——「與我們這個時代的思維模式息息相關」,無論天災或人禍,背後的關鍵傷害仍來自於人禍。對應至《核爆家園》,那些人們試圖揭露真相、對抗體制與國家的過程,相當容易在塑造衝突或強化張力的過程中流於煽情,甚至落入黑白分明的俗套;但他們反而在死亡、絕望、蒼茫、未知、徒勞、寂靜、廢墟、浩劫與末世感中,塑造出一種美,如此奇異而瑰麗之美,囊括了社會及人性無數複雜面向,揉合了音效與配樂種種感官渲染,從深層恐懼栓緊觀眾的敏感神經,這也是此劇真正讓我魂牽夢縈、寢食難安之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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縱使製作方數度澄清,《核爆家園》有其誇大虛構成份,卻未曾給人失真之感,甚至瀰漫一種近在咫尺的錯覺,就是換個時空,換個背景後的「那些理念和行動、主張和棄權、閃閃發亮的眼神和閃爍迴避的眼神、下達並執行的命令、袖手旁觀、偽裝、投機取巧和沉默不言,以及軟弱和歇斯底里」,處處上演亙古不變的平庸人性,和集體被國家噤聲的良知,導致受官員厭惡的科學家們不敢捫心自問:身為知識分子,對社會的責任究竟在哪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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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庸置疑的是,人會受教育、家庭、朋友、成長經驗、國家背景深深影響,因此,只要是凡人,就不可能寫出絕對公正客觀的劇本,拍出絕對公正客觀的作品,「說故事」這個行為本身就含有虛構成份,而藝術的力量則在於傳遞美的力道。美,本身就是一種詮釋。吳明益老師提到,呈現傷痛也是一種藝術,將平凡、醜惡的事實化為美的昇華,人們因此質疑善與真時,才有機會重拾善與真,去思考公理與正義的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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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美有時候靠近『善』一點,有時候靠近『真』一點,有時候它們彼此推開,有時又像是扶住彼此的一面牆,得互相倚靠才不會坍塌,得互相溫暖才不會碎成塵埃。沒有人能真正釐清它們的關係,就像沒有人能夠到達地心,或情人的心底。這些力量的總合,我們稱之為藝術的力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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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也就是這些無法公正、無法客觀的精神,才足以塑造出撼動人心卻低調悲壯的英雄主義,Legasov 教授、Shcherbina 部長等,始終不曾抱著名留青史的心態主動接下車諾比這顆燙手山芋,卻雙雙成為那些看不見的真正英雄,亦扛起阻止更大悲劇必須的承擔的必要之惡。而身為藝術創作者,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,以最深的敬意持續去述說這些並不遙遠的歷史故事,時時刻刻提醒容易遺忘的人們諸如此類的醜陋真相,並成為後世洞見世界的一道光輝。《核爆家園》不凡在由內而外做到了這一點。